
挨不過眾人一致好評的“真的很好看絕無冷場超好笑的啦國片之光”聲浪,我,獨身一人坐在電影院的暗室裏,帶著一種讓人身心靈全然放鬆而又淡淡迷惘的怪異感受,見識到了何以區區國片(請原諒我這偏狹的貶抑字詞,但台灣影壇的隆冬確實在近10年來沒有任何一部純國片可以皇皇登上週末大台北票房冠軍)竟造就了久未覓見的駭麗風景:戲院門口洶湧排隊的人潮,為著不是好萊塢強檔大片,不是李安,售票窗撲面而來的全是《海角七號》一張兩張三張四張的嘩嘩聲不絕於耳......徹底地,將整個臺灣電影市場吞沒。然後,早被海外俗爛電影餵養到失控脹大的台灣人的觀影惡品味,終究,被降服了。 如果真只有用四字套句以概括看完《海角七號》之體會:“繽紛歡樂,百感交集,國片維新”。

這部電影勾描的是困蟄於久遠時光前的七封情書,穿越歷史的濃霧,漂洋過海來到台灣南島,卻被一不得志的搖滾憤青從中攔截,成了寄不出的情書;而另一敘事主線是,某鄉鎮地方代表不滿每年舉辦的網羅全台各地紅男綠女齊聚集體瘋魔的沙灘音樂派對,表演團體竟是異鄉人而沒有在地A,揚言若前導暖場的不是恆春居民,將用政治循私的要脅行當來恫赫鎮長。在此密謀條件下,來自日本的派對公關友子小姐,面對這一群草根性10足的歪瓜列棗们(孤狼意志且鬱悶火爆的搖滾浪子、聖樂洗禮下總一臉不屑睥睨成人世界的耽溺與哀歌的小女孩兒、戀上老闆娘的土俗黑手、只會彈月琴但硬要上台表演貝斯的茂伯、超乎尋常易勃然震怒的原來啊也有段不為人知的愛情封印的員警、馬臉馬念先馬拉桑.....),將如何在短時間內特訓完成登上舞台,履行這一荒誕任務?

《海角七號》實則是一龐大而層構複雜的故事迴廊,編織的不是人性深井的阿諛我詐,而是常民生活的百態樣貌(還有對音樂執著的高燒熱情)。有別於那種大成本大製作的弄潮炫技的賺人鈔票的片子,《海角七號》具體而微地呈現台灣人那單純美好的,不畏人世的,可愛的質素。片中不同情節場景陸續登場的小人物中,不乏許多熟面孔卡司,林曉培、珮甄、夾子小應、民雄等。透過這些「老舊識」的助拳,為影片憑添了些許的仙氣。雖然很多橋段刻意的市場操作顯得耍玩過多類型電影中的顛倒、謔仿、身體秩序的突梯、散潰乃至歇斯底里、失控,進而令觀者大笑(包括乾草靈魂人物茂伯開場應聲摔入田埂中,還有代表與鎮長在飯店對於在地樂團演出的詰辯,身後中景手下人的那近乎套式丑劇的爆笑滑稽)。但在一切惡整,歡謔狂笑之後,卻是一個類似哀傷日劇的戀人死別的故事:一個橫跨半世紀的周身盡是懸念摺藏歲月光氛的未亡老婦的往昔動盪時代的時間印痕,載滿了上一代人的歷史意義與現今浮世繪的眾多人臉的種種氣味細節。不可否認的,《海角七號》在在炫耀著導演對操縱情境喜劇的自由想像力,電影中的無俚頭角色、粗暴言行、歡快熱度全被翻譯成無論是身處哪個時空的創傷、痛擊、扭曲烈火背景下,都能召喚「愛的能力」且救贖。重要的是,讓人心領神會而笑中帶淚吧! 另外,幾位演員們的生動演出和他們的腔口戲詞也是《海角七號》能掀起如是壯闊波瀾的制勝關鍵。

《海角七號》確實讓國片市場有了生機,也帶動了一股看國片風潮(《囧男孩》的後勢看漲,及《九降風》的回鍋熱炒),這是可歌可泣的。但是世俗或犬儒一點的理解是,台灣人一窩風的支持國片心態能否持續延燒,持盈保泰,而不只是曇花一現?我想這是有待接續的幾部國片在經過市場掏洗考驗之後,方能見真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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